春江花月夜（二）

圓月之日，浮出心上的詩不是「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時」，亦不是「嫦娥應悔偷靈藥，碧海青天夜夜心」，而是張若虛的《春江花月夜》。

啟從「春江潮水連海平，海上明月共潮生」，終至「不知乘月幾人歸，落月搖情滿江樹」，一路彷彿用文字在白紙上渲染出一幅圖，圖中顏色只有深深淺淺的藍與濃淡各異的白。

朗朗明月白淨的掛在天上，灑下一襲潤白月光，深藍近黑的潮水，連結著一路從天頂迆邐而下漸層的藍。岸上景物沈寂的藍，岸邊樓台望月人兒憂愁的藍，潮水濺起水珠晶瑩的藍，月光透在空氣裡，散在樹林間近乎純白的藍。

這般鋪天蓋地的藍裡，卻點著若隱若現的白，在瀲灧水波上閃爍的白，在花叢林間晶晶點點如霰的白，在空氣中飄蕩若有似無如霜的白，還有如絹月光卷不走揮不去的白。
這樣的藍與白，織就一幅寧靜而流動的畫，有些愁緒，有些惆悵，但更多的是天高地遠江水流的靜寧。

「江畔何人初見月，江月何年初照人。 人生代代無窮已，江月年年祇相似。不知江月待何人，但見長江送流水。」人世交替，江月不移，變與不變，唯心而已。

春江潮水連海平， 海上明月共潮生。
灩灩隨波千萬里， 何處春江無月明。
江流宛轉遶芳甸， 月照花林皆似霰。
空裏流霜不覺飛， 汀上白沙看不見。
江天一色無纖塵， 皎皎空中孤月輪。
江畔何人初見月？ 江月何年初照人？
人生代代無窮已， 江月年年只相似。
不知江月待何人， 但見長江送流水。
白雲一片去悠悠， 青楓浦上不勝愁。
誰家今夜扁舟子？ 何處相思明月樓？
可憐樓上月徘徊， 應照離人妝鏡臺。
玉戶簾中卷不去， 擣衣砧上拂還來。
此時相望不相聞， 願逐月華流照君。
鴻雁長飛光不度， 魚龍潛躍水成文。
昨夜閒潭夢落花， 可憐春半不還家。
江水流春去欲盡， 江潭落月復西斜。
斜月沉沉藏海霧， 碣石瀟湘無限路。
不知乘月幾人歸， 落月搖情滿江樹。
～ 唐 張若虛 春江花月夜